寫在世界雙相情感障礙日|抓緊我,不要放手(上)
作者:Lynn
有聲播讀:木木
Part 1 宗教的騙局
倘若人世間有罪,大抵這便是人的墮落。不過,正如人其他諸般的墮落,這也是為何人之所以生,人之所以活。——周耀輝《越是墮落越是想飛》
不知道是為什麽,從小我就思考「生命的意義」這件事情。印象最深的是初中考試在作文中論證「死亡是否是一種解脫?」然後被老師請了家長。青春期的我敏感孤僻,因為一件小事與唯一的好友絕交後,每日在日記中抒發自己的人生感悟成為了漫長青春期的唯一出口。好笑的是,我一直以為這樣思考的過程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直到成年後我才恍然大悟——原來真的不是每個人都如此。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生而為人的感觸,我想是一種無以言喻的孤獨感。打個比方,如果每一個人有360個盒子,有60個盒子是透明的可以向每一個人敞開,有100個半透明的可以向家人打開,有另外100個半透明的可以向朋友們打開,但我還有100個盒子光怪陸離,很少有人能夠打開。久而久之,這100個光怪陸離的盒子就被我封鎖起來,不再期待與人分享。「尋找生命意義」「為什麽萬物存在而非一無所有」…這樣的疑問就在那一百個封閉的盒子裏。當然,沒有人分享這些盒子也是可以過日子的,很多人根本不會因此感到孤獨,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
尋找所謂的真理,不去到科學裏就會去到宗教那裏。爸爸是一位物理老師,他認為牛頓三大定律是真理,愛因斯坦相對論是真理,從小就喜歡跟我補物理課,可惜即便是學霸人設的我還是會在物理考試中翻車。
媽媽說我從小就喜歡問她許多奇奇怪怪的問題。她後來被問煩了,就給我買了一套《十萬個為什麽》讓我一邊兒待著去。默默讀完兩櫃子書我也沒能找到答案,所有的好奇最終都指向了宗教。
最開始接觸的是佛教。高中被班裏同學孤立,我便發誓要考離這個霧蒙蒙冬日不見陽光的城市。每一次模擬考前我都會去寺廟,不上香也不拜佛,只是覺得清凈,能讓我暫時舒緩考試的壓力。然後就有婆婆拿了佛經給我,讓我「放高點」。
後來如願以償考上了外國語大學,在英文老師的影響下開始去教會,卻總有許多問題讓我不斷地離開教會,但又會在十分偶然的情景下回來。受洗也完全是機緣巧合:本是不想的,因為我還有太多問題,正好那時北京下雨要去河裏受洗實在太冷,就開玩笑說「明天出太陽我就受洗。」 結果第二天真的出了太陽,就不得不受了洗。
乖乖做了幾年基督徒,在教會結識了人生中的兩位摯友:當中一位後來去讀了神學,另外一位成了哲學老師,學歷最低的我帶著「上帝真的只能是耶穌麽?」這個問題長途旅行了一陣子。在佛陀誕生地學習冥想打坐,在拉薩藏傳佛教寺廟聽喇嘛念經,在去漠河的大巴上跟穆斯林聊天,回到上海後想去拜道家的師傅。可惜我受了洗,師傅不收,兜了一圈兒又勸我回基督裏。
但我已經回不去了。
恰逢媽媽好友請我去她家吃飯,才知道媽媽雖反對我信基督,但看到我在各種宗教和哲學裏轉來轉去十分痛苦就請她的基督徒好友與我聊聊。尬聊之後才發現阿姨家正是一個教會,那天恰巧有活動。我麻木地看著他們唱詩或禱告,感覺自己不再屬於這裏。
還有一次被帶到韓國牧者的教會,因為一個問題跟他爭執了起來。
「Lynn,你得救了麽?」我被卡在這個簡單的問題上。我已受洗,理論上我得救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會不會得救。基督徒的平安喜樂讓我感覺虛偽,因我曾看到這「面具」下的恐懼和不安。文藝復興的花火早已沖破中世紀的禁欲主義,我不理解,為什麽現在還要摒棄「有罪」卻又不可缺少的那一部分人性呢?這難道不是我們生而為人的一部分麽?
如果說必須要摒棄這部分「罪性」才能進天堂,那麽就算是受洗拿到了天堂的門票,我也寧可待在地獄。牧者聽我這般離經叛道的言論,也沒有再與我辯論,卻也再沒搭理我。
2011年與周耀輝先生的一面之緣記憶猶新,到底是信好還是不信比較好呢?那時候我問先生,看他的書知道他以前是基督徒。他眼睛裏有一種迫切感,卻又不得緘口不言,許久後回復我:「我不能告訴你信或不信,我只能告訴你,外面的世界更為廣闊。」
最終我還是選擇了離開教會和信仰,我願意在「地獄裏」做一個真實的罪人,體驗人生百態,直到自己尋找到答案。我會越走越遠,但全能的上帝,若禰真的存在,求禰抓緊我,不要放手。
獨自一人尋找答案的日子是痛苦的。更為痛苦的是無人理解這樣的痛苦。回避痛苦似乎是人的本能,我就這樣過了幾年肆意而為的日子。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直到一日,跟兩位在國外念過哲學的好友喝到微醺,開始與他們爭辯這些問題。短兵相接的結局就是越喝越嗨,沒完沒了地講話。把我從酒吧拉回住處,朋友跟我說:」你沒有系統學過哲學,想太多容易出問題。」
我當時不以為意,後來卻深感如此。終於決定還是糊塗些好,何必庸人自擾?《銀河系漫遊指南》中不是說the answer to the world, the universe and everything is 42 麽?我就當答案是42就好啦!這樣想真是輕松了許多。
好景不長,2015年10月,從北疆徒步兩周歸來後,我突然陷入了巨大的空虛感裏面。在喀納斯湖畔,我已經有這種感覺。跟以往旅行不同,這次我提不起太大興趣,也不願意多跟人交流。回到上海,更如行屍走肉一般,工作上開始神情恍惚,也不願意見人。後來嚴重到上午無力起不來床直接曠工,甚至沒有辦法開口提案。
直到有一天過馬路差點被撞,突然有一個念頭從腦中劃過:「是不是被撞死了就解脫了」?這才感覺越來越不對勁,開始通過瑜伽、正念冥想來調節自己,果然第二年春天就好轉了。我想大概是工作不順才帶來冬天的無意義感,索性換了工作搬到北京。
那時我已咨詢了做心理咨詢的朋友,提及感覺有兩個完全不同的「我」在身體裏:一個如現在這般迷茫無力,另外一個卻又過分自信樂觀,讓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麽樣子。他也給不出答案,只能說如果分不清,那就先試著接受這兩個自我吧。
當我以為事情會按照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後面兩年卻越來越糟糕。每年春夏,我都在不停地折騰,像是體內有一條翻騰的火龍,目中無人,好為人師且很容易發脾氣;到了秋冬無一例外都進入了漫長的抑郁期:沒有動力,很難出門,強大的空虛感像一只黑狗如影隨形地跟著我。
直到2017年秋天,我最終因神情恍惚出了車禍,這才下定決心要面對這個事實——我想我大概是得了SAD(季節性抑郁癥)。
但最終我被上海幾乎是最好的醫生確診為「雙相情感障礙(bipolar disorder)」。
」為什麽是我生這種病?」 我出於本能地問。
「因為你太聰明了。」醫生笑瞇瞇地回答。
「你的意思是我自以為自己太聰明?那我是不是應該給自己找一個信仰?」
「可惜你信不了。」醫生非常自信地回答我。
我楞住了:「你怎麽知道?」
「 因為這個病會讓你變得非常極端,非黑即白。只要有一個問題解決不了,就會推翻全盤。你也可能有非常篤信的時候,但這跟你生病的狀態一樣,是不穩定的。」
「所以我把天主教《聖經》和基督教《聖經》一頁一頁對照著看,這也是在犯病麽?」
「這就是我說的太聰明了。生這個病的人其實就是比一般人聰明一些,敏感一些。對你來說,糊塗一點倒是好的。最後你會發現,宗教到最後都是一樣的,不過自我安慰而已。」
(未完待續)
*此文章由雅米事工原創,如需轉載,請註明出自「雅米,聽見年輕基督徒的聲音-www.ya-mi.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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