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位基督徒领袖,我也可以抑郁吗?
作者: Hayley Wen
翻译: 夏天
有声播读:枝子
三年前刚过完圣诞节的隔天,我的父亲被诊断出癌症第四期。当时我们家一群人挤在诊间里,听着泌尿科医生说出这个出乎意料的诊断结果。我清晰记得当时自己多希望时间就此冻结,心想“他才只有50多岁呀”。或者最好时间能倒转回到昨天简单平凡的快乐时光,因为当时我感觉昨天的快乐如同隔世。“他这么年轻不应该生这种病的”。我努力让自己七上八下的心平静下来。 我知道,一走出那间诊室,我们的生活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家人们被告知所能做的不多,因为老爸得的是罕见且具有侵袭性的亚型前列腺癌,而这意味着一般的治疗方式是无效的。那时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他的膀胱和淋巴结,这也意味着无法动手术。从国内最有经验的泌尿科医生那里听到这番话让我们感到绝望且无助。 父亲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吗? 当我们四个人——爸爸、妈妈、姐姐和我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消化这则消息时,我们只能互相拥抱,向上帝呼喊。 主啊,请帮助我们。
后来,姐姐男朋友的父亲认识一位在新加坡以切除复杂型肿瘤而闻名的泌尿科医生。 抱着一丝希望,我们乘坐下一班飞机去咨询他的意见。 就在当天晚上,父亲的症状在疼痛和频率上都升级了,于是他被送进医院。 两天之内,我的父亲被推入手术室,切除了他的前列腺、膀胱和淋巴结。
发生这一连串的事件,让我几乎没有时间思考,更不用说消化了。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 我们每天都在学习如何相信上帝,即使在那时相信祂是最困难的事情。 在漫长而意识朦胧的夜晚带着充血的眼睛的日子里,亲友不断提醒我们他们热切的代祷和上帝永远与我们同在的爱。“主啊,我感谢你的引导和供应。”
多希望我能说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爸爸就没有癌症了。但实际情况是,这只是我们一家人与上帝同行,照顾并陪伴父亲对抗癌症的漫长旅程的开始。
在第一次手术后,我们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他的肺部和其他器官。 随着父亲看肿瘤科医生次数的增加,他接连接受各种治疗:化疗、放疗、靶向治疗、免疫治疗和进一步的手术。 每种类型的治疗都给父亲的身体带来了不同的副作用,也给整个家庭在情感、心理和精神上带来了压力。
父亲的健康状况引发了持续的问题
我几乎没有预料到这个插曲会引发出我在心理健康方面长久的挣扎。 虽然之前我也曾经历过考试焦虑和祖母过世的悲伤,但这些情绪感觉都比较正常而且很快就过去了。 在成长过程中,我一直被公认是开朗积极,正向乐观的。 很少有事情可以真正打击我,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时,我仍然可以找到迎接美好明天的方法。
但这次父亲生病的经历让我感觉非常不同以往。 我们几乎每次吃饭都会提到他的病情。 电话和短信也在不断提醒我面对我还无法接受的现实。 在对抗脑海中的消极声音时,我试着说出安慰和充满希望的话: “别担心。 爸爸会好起来的;上帝在倾听,祂在乎我们”,类似这些我渴望真的听到并相信的话语。
在父亲确诊和手术的一个月后,我再次回到澳洲继续我在海外的第三年学习。 当时离家在外真是个挑战——只要父亲的病还有得救治,我就想继续完成我的学业,同时我有希望可以在家陪在家人身边。就在我大学四年级时,也是新冠疫情来袭、我成为了一个基督教国际学生组织的主席的那一年,我的心理状态恶化了。“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呢?”
一开始是短暂的悲伤情绪,最终变成了挥之不去、令人窒息的抑郁。就像有一团浓密的灰云,早晨盘旋在我的头顶,白天落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每晚都让我泪流满面。
我开始对每个人和每件事感到烦躁。“他怎么这么麻木不仁? 她到底在不在乎? 为什么没有人理解我?”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情况,因为我从不让他们知道。 每次我的家人一打来电话,我都告诉他们我过得很好。“为什么要让他们再为我担心呢? 他们已经有够多事要烦了。” 每次出门,我都会穿上我最好看的衣服,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我不能让人们失望。 我是主席,如果我一直那么悲伤,该如何带领整个组织呢?”
因此,我(至少我这么认为)全心全意投入我所需要做的一切:举办成员聚会,规划领袖们的退修会,带领圣经学习,每周至少探访两个人,每隔一晚给我的家人打电话。 我从未缺课,并按时提交了所有作业。 即使在我们进入封锁状态时,我也觉得自己有责任让大家振作起来。“我们会挺过难关的! 继续彼此相爱! 相信上帝! 线上活动也可以很有趣的!”
我试着把每件事做好,但是我真的累了
我一天比一天累。 本质上,我是在靠自己的力量来做主的工作。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迷茫和疲惫。 我向上帝的祷告变得空洞。我满心情绪毫无方向。“主啊,你在吗?” 到了大学四年级的下半学期,我已经失去了热情和动力。 再没有什么能引起我的兴趣。 社交焦虑开始使我推开所爱的人,我也尽可能避免聚会以及和家人通电话。 亲密的朋友联系我时,在状况好的情况下,我会在一两个星期后回复他们。 有时,我需要三个小时才能从床上爬起来。 有时,我几乎睡不着觉,觉得也许“生活终究不值得过吧”。 死亡的念头纠缠着我,使我惊觉到自己需要寻求帮助。
在我和男朋友倾诉我糟糕的心理健康状态后,他让我与一位共同的朋友联系,这位朋友和我分享了他之前患抑郁症的经历。 正是通过听他的故事和心路历程,我才鼓起勇气去联系一位主内心理医生。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需要看心理医生。 但我因此找到了能倾诉的对象,除此之外,我也很欣慰能够与一位有耐心、明智且善解人意的人敞开心并听取她的建议。 她帮助我认识到,即使对于相信上帝的人来说,抑郁和焦虑也是正常的经历。 我还认识到,成为基督徒并不意味着生活从此就会免于痛苦和苦难。
看看圣经中约伯的例子吧,他是一个承受了强烈的失落、悲伤、疾病和被遗弃的义人。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在沮丧中可以好好忍受并荣耀上帝。 约伯的哀叹并不是可耻的悖逆行为,而是他信靠上帝的表现。 正如鲁益师所说“我亲爱的朋友,当悲伤将你压倒在地时,就在那里敬拜吧。”
我与我的心理医生分享得越多,我就越感受到上帝的恩典对我来说是足够的(哥林多后书 12章9节)。 上帝教导我放下我的骄傲、我天然人的力量、我伪装的笑容,并在祂永恒的怀抱中找到医治和安息。“你不需要总是表现出很坚强的样子。” 我不需要证明自己配得成为基督徒或领袖。而是可以破碎且凌乱地来到上帝面前,知道祂仍然接纳并且爱我。 正如Corrie ten Boom所说的,“世上再深的深渊,也深不过上帝的爱。”
透过这次心理咨商过程,上帝预备我成为一位领袖。 我没有躲在屏幕或微笑后面,而是在与他人相处时能呈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一开始我也很害怕。“别人会不会因为我有这种感觉而论断我?” 但是,事实证明,很多人也都在处理他们自己内心中复杂的情绪问题。 他们也许没有遇到同样的情况,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我面对挣扎时的坦诚相待,反而让其他人感到有安全感,也更愿意分享他们自己的软弱。正因为这样,我们可以彼此相爱,鼓励彼此仰望上帝,定睛在那位为我们的信心创始成终的主耶稣身上(希伯来书 12章2节)。
我也发现,受苦是一种必要的炼净的经历。 这次心理问题的经历使我更能够与他人共情。 过去,我努力倾听和同情正在经历苦难的朋友,但我始终无法理解一个有焦虑或抑郁想法的人会感到多么孤独和虚弱。 当我克服掉不敢告诉别人我看过心理医生的顾虑时,上帝让我在生活中遇见更多与我经历着类似挣扎的人——有新的也有原来的朋友。“你不是孤单一人”:我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并与这些朋友分享我的经历和见证,给他们带来勇气克服羞耻感并寻求所需要的专业帮助。 总之,在我们所身处的社群中,上帝正在运行并使用我们让恩典和怜悯传递。
无论顺境和逆境都信靠上帝
人生中仍然有顺境也有逆境,但我已经学会:不用等到困难过去才选择喜乐,而是只要在与上帝的关系中,就能找到完全的喜乐与平安(腓立比书 4章4-7节)。 有上帝作我们的天父对我们的生活有着很大的影响。 祂不仅完全了解我们(诗篇 139篇),而且在我们祈求之前,祂就确切地知道我们需要什么(马太福音 6章8节)。 只有一位完美而慈爱的父亲才能满足我在苦难中被了解和同理的深切渴望,祂比任何人都关心我。 在我们不安、困惑的心中,耶稣能赐给我们所缺少的平安。
生活中会遇到风暴,有时我们可能会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没了,但有基督与我们同在一条船上,我们就有永恒的盼望,这样的盼望就像灵魂的锚,坚固又牢靠(希伯来书 6章19节)。 知道我们的生命和救恩都在祂手中这件事给了我安全感,让我有把握和信心,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天堂再次见到我的父亲、我的家人和朋友。 上帝已经应许,有一天祂会擦去我们眼中的每一滴眼泪——不再有死亡、悲哀、哭泣或痛苦(启示录21章4节)。 何等美好! 到那日来到以前,我要学习越来越信靠祂。
截至我写下这篇文章的今天,父亲正在完成(我们希望是)最后一个化疗周期。 最近这次的CT显示治疗对肿瘤有抑制作用,所以我们努力祷告每一个癌细胞都会在上帝所定的时间点被根除。 我的家人深深地感谢所有的代祷,是这些祷告帮助我们“在指望中要喜乐,在患难中要忍耐,祷告要恒切。” (罗马书 12章12节)
*此文章由雅米事工原创,如需转载,请注明出自“雅米——听见年轻一代的声音!www.ya-mi.org”